想象猜测了很久的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一转眼就变成了回忆。
“伦敦碗”里赛事正酣,一次次的金牌狂欢,点缀着国嘴白岩松的连珠妙语,
犹如“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使得这场体育盛宴,平添了些许金牌之外的乐趣。三分平和,七分有料,白岩松也开始幽默了?
近来,频频闪现的“白式解说”,让白岩松早已不是那张“一看他脸就知道出大事了”的国脸,这一次,“严肃先生”解说的,不只是奥运,还有生活、人格、理想和激情。
“我发现东北那种天比较阳性,包括它的冷也特别能够锻炼人。这样的经历把它当成财富,对任何东西会看到好的一面。”
“北京从来不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城市,要是为了生活的话,我的家乡比这里强一万倍。”这是白岩松进京的第27个年头,要不是因为伦敦奥运会,这个夏天他本应该像往年一样回趟生他养他的呼伦贝尔草原。在那儿活到17岁,他没想过去任何地方。
直到1985年那个炎热的夏天,他收到了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系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他真正担心的,是自己和已经在北京上大学的哥哥都离开了家,以后谁给母亲挑水吃?
白岩松八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十岁的时候,爷爷又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哥哥和他。当时,白岩松母亲的工资才7块钱,得养活一家人。哥哥比白岩松大6岁。之前,家里都是哥哥去外面挑水,哥哥17岁的时候离开家,11岁的白岩松开始接过扁担,给家里挑水。
多年以后,当白岩松站在美国耶鲁大学讲台上回忆那段生活时,他说:我看不到这个家庭的希望,只是会感觉,那个时候的每一个冬天都很寒冷。但童年也有欢乐。“我的童年比我儿子有意思,我们跑步、藏猫儿、踢足球,自己做各种玩具,比如说自己做的那种能打出声的枪,爬树、挖地沟设陷阱,都干过。”
在外界的描述中,白岩松的这段往事显得异常悲凉,俨然是一个逆境中出生的苦孩子,志向远大。白岩松却不喜欢这样的描述:“我不喜欢把这种事情回忆成苦,因为我们那里都是这样的,东北压水,要带一壶开水过去浇井,得把井上面的冰给解冻了,才能把水给压出来。那时候,挑水的路上都是小孩,我们也不知道苦,我觉得人活着要是有苦难的话,全都扔到童年去,好承受一些。”
“现在的年轻人不过是看到了白岩松这个结果,可是你没有看到我当时做出这个决定时候的环境,也是赌啊,生活中就是赌,下注。”
在白岩松44岁的人生里,大学本科四年被他认为是最重要的经历。
整个大学时光,他提及最多的是足球和输过的比赛,还有让他非常高兴的20块钱生活补助。在同班同学里,白岩松的家庭状况“不算境遇最惨,从经济条件来说居中,比我这个境遇更差的多了,比我好的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时都是低层次平等,所以大学阶段我不自卑也没有心理问题,不会有那么多比较中的难过和冲突,幸福和不幸福。”
而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国广播报》。“我当时认为广播报是排节目表的,很沮丧很受打击。”去报到的第一天,白岩松到单位对面的南礼士路的兴达书店,买了一本人民大学出版社的《报纸编辑》,他上广院读书时,没有学过报纸编辑。
很快他便成为那张报纸最勤奋的编辑、记者。除了写新闻,也写诗写散文。“我来自内蒙古,一个外地人,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背景,只能靠自己努力工作。”当时,单位有个瘦瘦的同事叫崔永元,也喜欢舞文弄墨,他们很快成了朋友。那时崔永元已经在偷偷摸摸地给中央电视台干活,便向央视当时主政《东方时空》的时间推荐了他。
白岩松去央视时,这个国家级电视台的影响力远远没有今天这样大。他从如日中天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离职,去央视做临时工,很多同事认为他的选择不值得。最后他还是去了。
他去的《东方时空》制作中心在中央电视台对面的一个居民区的大杂院里,办公环境是一个大仓库,工作忙起来,很多时候回不了家,就在地板上铺被子,大伙儿全部打地铺。那时,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把自己的节目做好。
多年之后,回看第一次主持《东方之子》时的画面———白岩松身着一套不合身的西装,戴一副超大镜框的眼镜,瘦削的身形不及现在的一半,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硕大的金灿灿的表……直至片花放完,白岩松还不断遮面摇头,一脸苦不堪言的样子,叹道:“我以为看的是喜剧呢,回头一看是恐怖片。”
他一边比画一边说:“那是我体重最惨的时候,110多斤,我现在160多斤,多了一袋子面。”至于他那身行头,白岩松直言不讳:“西装是借的,领带也是借的,那块表肯定是块很廉价的表,在我的手上就从来没有戴过超过2500块钱的表。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那块表一定不是金的,虽然它闪光。那时候多土啊!”
“遥控器在你的手里,你喜欢和不喜欢,一切由你。主持人也在提供选择,我也只是其中一种。”
《东方时空》、《焦点访谈》、《新闻周刊》、《新闻会客厅》,一路主持下来,虽然白岩松自称为“主流中的另类”,主流却也给了他丰厚的回报
香港回归、北京申奥、中国加入WTO、伊拉克战争、2012年伦敦奥运会……做新闻让白岩松感到骄傲。“作为记者,我始终站在新闻的第一线,几乎没有错过任何一件重大的事件。我站在这个平台上,有机会实现最大的梦想,是很幸运的。”
打开电视机,几乎是每天的固定时间,你会看到熟悉的白岩松,一如既往地端坐着。灰色西装,白色衬衣,以及条纹领带。他眉头有一个隐隐的“川”字,语气顿挫,正告天下,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大小事。
作为主持人,白岩松并不真的照本宣科,他带着某种书生气,声称用自己的个性来诠释这个世界。他获得了应有的名声、地位和报酬,也承受了相应的考验。
那一年,还在《时空连线》的白岩松收到过一张明信片,上面挑衅地写着:每天早上起来看着你哭丧着脸,一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白岩松明白人家之所以用明信片,是为了让大家都看得到。他把明信片收了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十几年之后,白岩松说,自己不必再看那张明信片了。
“这个行当就是中国最大的名利场和绞肉机,你无法躲开任何人对你的评价。如果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持人,你还无法正确地、放松地去看待别人的评价,就不要再做这行了。”
现今的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的老战友已经剩下不多了。白岩松仍然站在原处,坐在主播台上,像此时此刻,带给观众若有所思的节目。多年前,因为央视对《东方时空》的人事和节目进行大幅调整,时间辞职,出走央视。此后,一大批电视人随他而去,而白岩松却选择了留下。也有当年的老战友把留下的白岩松视为背叛者。白岩松回忆:“我很早就当着领导的面说过一句话:我忠诚的不是领导,我忠诚的是我喜欢的新闻事业。一个单位一个部门,城头变换大王旗,但事业是马拉松长跑,只有坚持才有可能,你一直努力去做,才有改变的可能性。”
“我坚决不同意在我们家养宠物,主要原因就是,养了宠物我的排名又会下降一位。”
主持上很高调,但在家庭上,白岩松却非常低调,很少在公共场合透露自己的家事。
有关 “白岩松与老婆的浪漫故事”,网上流传甚广的,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说有一天白岩松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上班的时候,那天下着雨,他在窗户上看到远方有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走过来;另一个版本是说他们俩一起去参加讲座时认识的。
对于这两个故事,白岩松都一口否认:“多不靠谱!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我从来不回应?因为你有拿我娱乐的权利,但我也有不参与游戏的权利。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一把伞,这是一个文学家的版本啊,全是假的!”
而不假的,是他平淡幸福的生活。“夫人是我买的原始股,认识我的时候,是我最悲惨的时候。我跟她开玩笑说,咱们就这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如果再过50年,咱们在一起,就快成传奇了。”
妻子喜欢金庸武侠,特别迷恋《笑傲江湖》。给他们的儿子取名“清扬”,小名“巴蒂”。
白岩松和儿子清扬是兄弟,也是朋友。在他们的共同世界里,足球是很重要的东西。两人经常在家看球,球赛完了像哥们、兄弟一样交流。“我们就是很平等的交流,我不会去限制他看球,反而怂恿他去做很多没用的事情。”
“我儿子有很多东西比我牛,玩电脑特别厉害,前几天写了一篇作文,探讨最好的时代和最坏的时代。这么小的小孩,这么大的话题。我从来没有管过他,他自己会看韩寒,看鲁迅,一步一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让白岩松更自豪的,是清扬也是学校的足球队员,和他在球场上的位置不同:司职中卫,不是前锋。虽然玩得开心,但清扬的学习也没有拉下。孩子的学习是媳妇一手抓,白岩松只是偶尔提醒他注意学科平衡。
白岩松说不管自己再忙,也不会忘记家庭和生活。“我一直没有忽略过。我经常去国内外出差,看到风景,我一定会带夫人、孩子、老妈再去一次。我觉得只要家人不在一块,玩是没有价值的,对我来说是不开心的。”
“距离完美的地平线就一天的路程——明天,就在明天。
至于我的新节目的起点嘛,是1.79米——也就是我的身高。”
人到中午,走在北京的大街上,白岩松觉得现在的人走路太快,行色匆匆,顾不上眼观周围,更无暇欣赏路边的花开花落。这让他想起在国外的一次游历:一条高速公路旁的山谷,开满了花,路牌写着“慢点走, 好好欣赏这美吧!”
如今,白岩松每天都会步行一个小时,欣赏的同时也顺路锻炼。他很满意自己的身体,“还能踢球,也没有肚腩。”
不上镜的时候,他喜欢在家里看书听音乐。“我过去对阳光没那么感触,从今年春天开始,每天早上一起来,就拉开窗帘,有阳光心情马上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的缘故,我不仅仅喜欢温暖,还喜欢它的明朗。”
交谈中,一个熟识的采访场景倏地闪过。
问:如果把节目的完美比作地平线,您认为您距离这地平线有多远?
答:距离完美的地平线就一天的路程——明天,就在明天。至于我的新节目的起点嘛,是1.79米——也就是我的身高。
又是精妙的“白式解说”。
“我忠诚的不是领导,我忠诚的是我喜欢的新闻事业。一个单位一个部门,城头变换大王旗,但事业是马拉松长跑,只有坚持才有可能,你一直努力去做,才有改变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