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都讲究格律,字数、句数、平仄、对仗、雅韵等等都有严格的要求。唐诗中的近体诗有绝句、律诗,又分五言七言,每种形式的格律体式不过四个类型,倒不难记。而宋词则繁琐多了,宋词词牌上千种,每个词牌都有各自的格式,而且填词需合音律,用字之时还要考虑用字平仄音声是否符合音律声调。
很多词人都略懂音乐,也唯有对音乐研究很深的词人才能自创词牌词调。比如柳永、苏东坡、周邦彦、姜夔等词人都曾自谱乐曲,填词自创词牌。柳永的《戚氏》、苏东坡的《贺新郎》、周邦彦的《解连环》、姜夔的《暗香》《疏影》等等都是首创之作。
自创词调的新词牌若能平仄起伏、音律动人,更兼词句新鲜,往往会红极一时,柳永的词便是如此,每有新词问世,就会传唱大江南北。不过也有的词人自创词调时另辟蹊径,比如南宋词人史达祖就曾自创一个词牌《寿楼春》,整首词多连用平声之拗句,尤其是开头第一句就五连平,读来无比低沉压抑:
寿楼春·寻春服感念
南宋·史达祖
裁春衫寻芳,记金刀素手,同在晴窗。几度因风残絮,照花斜阳。谁念我,今无裳?自少年、消磨疏狂。但听雨挑灯,攲床病酒,多梦睡时妆。
飞花去,良宵长。有丝阑旧曲,金谱新腔。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身是客、愁为乡。算玉箫、犹逢韦郎。近寒食人家,相思未忘蘋藻香。
《寿楼春》这个词牌从字面上看还蛮喜庆的,很多人初见这个词牌还以为是专为祝寿而创作的词牌。实则不然,这个词牌中的“寿楼”是史达祖昔年居所,春即春日之意。史达祖自创这个词牌,声调及其压抑,用意在于悼亡亡妻,而非祝寿。可笑的是后世有学词者竟然真以《寿楼春》词牌填词祝寿,可谓滑稽大谬!
宋词有一戒律:“一句之中一声不许四用”,也就是同一个声调不能连用四字,须得平仄交叉,起伏有致。而史达祖这首《寿楼春》则不然,其中多用拗句,很多句都用连平字,开头第一句“裁春衫寻芳”五个字都是平声,后面如“消磨疏狂”、“犹逢韦郎”、等等也都是四连平声之句。可谓打破传统戒律,同时连用平声使得音调极为低沉压抑,读来凄切无比,深合悼亡之意。
词题名“寻春服感念”,可知是词人睹物思人。上阕开篇即写忆旧之事:昔年踏春之时,妻子素手裁衫,为词人准备春服。而如今几度春去,伊人香陨,唯余词人如“残絮斜阳”春来再无新衣裳!意气消磨,空剩雨夜孤灯,酒梦相思!
下阕直抒胸臆,表达对亡妻的深挚情感。一句“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身是客、愁为乡”写尽生离死别的悲痛和自己孤苦伶仃的伤感。后两句借用韦皋与爱人死后相逢的典故,愈加衬托出词人对妻子的深沉思念。结尾写寒食妇女采摘蘋草之景,以乐景写哀情,愈加烘托出词人内心哀思!
在历代悼亡词中,史达祖的这首《寿楼春》并不算出众。但说到词牌,史达祖所自创的这个《寿楼春》却是最为适合写悼亡之作的。史达祖突破了宋词平仄常规,连用平声拗句使音调更加舒徐平缓,声情更为低抑,充满缠绵哀怨的凄凄之音,可谓是为悼亡量身定做的词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