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井陉窑再现燕赵大地，
秉笔写春秋瓷史又谱新篇。
——题记
图一 五代三彩凤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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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陉窑的重新面世，不仅在业内引起了关注，就是在民间也产生了巨大震动。我也是为此感到振奋，认为井陉窑的发现填补了陶瓷史的空白，解开了瓷窑的千古之谜，但也有好多疑惑，于是决定去实地看看，从而了解了井陉窑的发展脉络。
天长古城是井陉窑的最早发现地，但第一处东关遗址已经被建筑物遮盖。于是，我们来到了最有特色的河东坡。这里曾经出土过唐代、金代等朝代的马蹄形窑炉、异形熔釉窑炉、大型印花窑炉等。特别是在河东小学院内发现了金代苗姓窑场，出土了完整独特的戳印点彩戳模，显示了井陉窑在陶瓷装饰方面的创造和贡献，为中国古陶瓷在装饰工艺方面重新找回了一项已失传的技法。
井陉窑创烧于什么年代？由于古籍记之不详，加之受地形、地势、地貌的局限和不同建筑的覆压，发掘勘探还不全面，因而很难断定它的具体年代。但从已出土的器物分析，它近距离受到邢、定的熏陶，同时其产品也可见到鹤壁集、当阳峪、磁州、耀州，甚至钧窑等窑冶的影响，形成并丰富了自己的特色，并在冀、晋、陕、豫四省窑冶圈内孕育了风格独具的井陉窑陶瓷文化。过去考古界一直认为井陉窑的烧制期为隋代至清代，但从窑址发掘出的典型瓷碗瓷片分析，它们并非隋代产品，属于隋以前至北朝的典型瓷片，从而改写了井陉瓷自隋代开始烧制的历史，将烧制年代前推到了北朝。
隋代的井陉窑出产白瓷及青、黑、褐釉瓷。由于发掘面积过小，收获量微少。所见只碗、杯、盘、豆、钵、罐残片。窑具有三叉支钉、蘑菇状盘柱、泥条垫圈。白瓷胎色有黄白、青灰两种，后者釉下施以白色化妆土。玻璃釉色泛灰。如碗，施釉不到底，内底有三支钉痕。然其器形周正，釉胎结合紧密，呈色稳定，烧制工艺成熟。
图二 隋代白瓷碗
唐代，窑址数量大增，后期达到峰值。产品种类显著增加，质量大幅提高。釉色还增加了双色釉（里白外黑、褐）、绿釉、酱釉等。大宗的日用品除碗、盘外，还见盏、托子、碟、花口钵、葫芦瓶、多管瓶、梅瓶、注子、合、罐、盘、水拯、香薰、香炉、灯、砚、瓷塑玩具、摆件等。另有具有窑口特色的双鱼穿带瓶、长颈瓶等；捏塑鞍马散乐俑、白瓷点彩塔式罐等葬器。这一阶段发现的井陉窑精细白瓷质量堪比邢瓷的“类银类雪”，也能达到脱胎程度的白瓷片，较之定窑的“磬声”、“纸薄”毫不逊色。其“官”字款白瓷，字体褚韵柳风，虽只字寸片，也显示出不凡的身价。
图三 晚唐堆塑仰莲饰塔式罐
宋代，见盘、花口钵、罐、执壶、枕等。细白瓷续烧。突出的收获是独家制品“天威军官瓶”，“天威军”是宋代在井陉县设立的管理机构，天威军官瓶是井陉窑专门为官方制作的盛酒器。更重要的发现是从粗瓷中可以确认的是涩圈的出现。这为日后探索井陉窑是“涩圈叠烧法”的创始者提供了依据。
图四 宋代天威军官瓶
金代，井陉窑大盛。其细白瓷的质量较前并无下降。明显的变化是釉色进一步增加，出现了黄、茶叶末、蟹壳青、仿均、仿建、花釉、孔雀兰釉等达十数种之多。仿定器，从烧制方法到器形模仿都有着突出表现。更显著的变化是颜色釉瓷产量大增，占到了总产量的30%至40%。日用品种类齐全。艺术品瓷如刻划雕剔花方盒、堆贴塑印莲花薰及瓷塑花草山石，各种塑、印、粘贴儒、释、道人物、兽首的制品以及围棋、象棋子小玩具等数十种。这一阶段代表窑口的最突出的主打产品是各种釉色、造型、图案的瓷枕，尤以戳印填彩、镶嵌等花卉、动物、人物纹枕最为独特。
图五 金代戳印瓷枕
元代，井陉窑同邢窑、定窑一起衰落，但仍顽强地保持着窑口的特点，成品变得粗笨，窑址数量缩减，已成为一般民窑。明代虽仍烧贡品，但多为缸、坛之类。清、民国虽未熄火，但与隋、唐、宋、金时的井陉窑已不可同日而语了。04
井陉窑是不是官窑？回答是肯定的。前面所述“天威军官瓶”就已经说明，但它什么时间开始成为官窑或为官府定制烧造呢？
经考古和地层研究发现，特殊的历史时期还造就了井陉窑的特殊性，成为地方割据势力的官窑。从目前搜集到的带有“官”字款的瓷片、《唐汝南郡周公故夫人陇西郡李氏墓志铭》提到的“盘龙冶炉前押官”、井陉仙台山护国院经幢中的“天长镇遏使兼知冶、驿务事”等文物，专家研究认为，井陉窑在隋、唐、五代时期，烧造技艺业已十分成熟，并开始为成德军节度使生产“官”字款白瓷。宋代发展较缓曾落后于邢定窑口，但在金代达到了顶峰。金世宗完颜雍期间（1123—1189）即于此设置官窑厂，生产大宗产品，以应民间需求。据《金史•地理志》记载，在整个金朝所控制的北半个中国，只有井陉窑出产瓷器的记载列入正史，其光芒超越了定窑，也超过了其他南北诸窑。
图六 唐代三彩器
井陉窑在初创时期，肯定是民间所生产经营，但官府的介入，为井陉窑产品上档升级提供了契机。专家认为，官窑官冶的设立，在追求更高的质量、满足高品位需求的同时，虽然成本较高，但客观上集中了优质的人力财力，有利于瓷艺水平的提高。不仅如此，井陉窑的窑冶官式管理机构为其后的皇家官窑的出现提供了借鉴。
井陉窑曾经被淹没在邢窑、定窑的光辉里，但它的特点还是鲜明的。在河北省博物馆《名窑名瓷》有专门的柜橱展示井陉窑的产品，井陉陶瓷曾经是那么的瑰丽多姿，白瓷莲叶托塔形罐、双鱼穿带瓶、青釉龙柄鸡首壶、白瓷印花执壶、井陉绛紫釉盏、天威军官瓶、戳印填彩双鹿纹枕、金代井陉窑瓜棱罐等井陉窑陶瓷精品，都在昭示着太行山东麓陶瓷文化的源远流长，而大量印花模具和丰富多彩的戳印工具的出土，更是让井陉窑成为最早使用印花技术的窑口之一。井陉窑的匠人们还汲取瓷器芒口扣金、扣铜的工艺，克服了其过于复杂且易脱落的缺陷，采用芒口涂金工艺，开创了中国金边瓷器大批量生产的先河。
图七 晚唐三彩塔式罐
井陉窑的品类非常丰富，数量最大为日常生活用品。有碗、盏、钵、杯、盘、碟、盖缸、盂、罐、壶、枕、香炉、香薫、盒、灯、瓮、盆等，也有与佛道相关的摆件，如堆塑人物、花卉的盘、模制的莲花摆件、佛陀、护法神、雄狮及供养人等；小瓷玩具亦常见，如官人骑马、侍女抱瓜、童子嬉戏等；另有小料瓶、小盂、小杯、小罐等模型小容器。在二十多个品类中，按器物颜色可分为十大类：白瓷类、青瓷类、黑瓷类、酱釉类、绿釉类、黄釉类、孔雀兰釉类、双色釉类、窑变油滴类。
每一类的瓷器都是精品。以白瓷为例，从出土的器物看，隋唐五代、金代白瓷已经进入极盛时期，如花口出筋白瓷碗、沥粉白瓷碗、白釉塔式罐、金代广口瓶等，这些都反映了井陉窑繁盛朝代的细瓷产品，远非“土定窑”产品能比，在中国陶瓷史占有重要地位。
图八 唐代白瓷注壶
最能体现井陉窑独立个性的是它的特色装饰。在盛唐时期，井陉窑就在造型与装饰等方面开辟了自己的天地，随后，其博采众长、兼容并蓄，形成了与众不同的装饰工艺。主要分为点彩、青剔花、粘贴、金绘、戳印、戳印填彩、戳印划花填彩、珍珠地划花戳印填彩、沥粉、沥粉填嵌、滴点、独特三彩等工艺无不毕具。如印花，至少唐代中期就有了精美的作品，绝非是宋以后才由定窑传来。待到金代定窑印花大盛，这里亦不示弱，1995年河东坡窑址一次金代窖藏就出土了12件完整的井窑印花模子，其中的蜀锦心仰莲盘模、荔枝心重瓣莲纹碟模、荷花型温碗间花璎珞饰内模等至今为定窑所未见。所出瓷片中，池上仙人图、飞龙、蜺戏、仙女双妃图等亦为定窑所缺，可以认为，在印花瓷领域，井、定二窑争奇斗艳，各有千秋，足以能见井窑的实力。
图九 金代印花模子
井陉窑与河北其它名窑最大的区别就是它饱受佛家的庇佑，处处彰显佛教文化的印迹，这一点从诸多珍贵的出土陶瓷文物中就能感受到，丰富的佛教元素不由得令人想到曼陀罗艺术，唐五代时期井陉窑的瓷器精品无不受到佛教的影响，在灭佛运动高涨时期，得益于成德军等地方割据势力的佑护，镇州、赵州、冀州、深州等地的寺院都得到保护和发展，全国各地饱受迫害的僧尼云集而来，各种文化因子交相辉映，佛教香火点亮了井陉窑的艺术之光，也寻找到佛教发扬光大的福地，佛教的影响渗透到该区域的政治、经济、文化、建筑、艺术等各个领域，也对井陉各窑场陶瓷的造型、工艺、釉色、风格等方面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绿釉琉璃塔、三彩塔形罐、白瓷塔式罐、黑釉白釉高脚盏等凝聚着佛教精华的井陉窑产品开创了井陉窑历史上一个空前绝后的艺术时代。
井陉窑的历史文化价值远不止这些。（未完待续）
图十 宋代白瓷莲花熏炉碗
（注：文中瓷器图片采自《初论井陉窑》一书
作者简介
岩石，二级巡视员，历史文化学者，大学客座教授，中国历史唯物主义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