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井陉窑再现燕赵大地,
秉笔写春秋瓷史又谱新篇。
——题记
图一 五代白瓷点彩塔式罐
01
行走在太行第五陉的古道上,从娘子关东下,越过乏驴岭到天长镇,一路领略了古道、雄关、名村之后,我们决定去探寻千年国宝--井陉窑。
说到井陉窑,好多人觉得它不如井陉拉花、井陉古城有名。其实,井陉窑的历史文化底蕴、反映时代生产生活的价值一直没有被认知,就好比是皇帝的女儿,“养在深闺人未识”。在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发展史中,人们要么不知道井陉窑,要么将它归入定窑或“土定”“定西窑”系列,给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直到上个世纪末,井陉窑一跃而出,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引起了考古界、陶瓷界和史学界的注意。中国资深陶瓷专家、故宫博物院老教授耿宝昌考察鉴定后,认为井陉窑的历史地位不可轻视,和磁窑、邢窑、定窑一样,可称之为河北四大名窑。
图二 唐代井陉窑白瓷注子
揭开井陉窑神秘面纱的人,就是河北省文物研究院专家孟繁峰先生。
孟繁峰先生是我的师兄。他是河北大学历史系77级,我是78级,都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经过统招考录进的大学生。先生与我都是石家庄人,在学校一见如故。聊天中得知,他是老三届中学生,长我十多岁,入大学前曾经在某中学任教。在大学时代,孟先生就表现出对文物研究的天赋。从大学二年级起,他就利用假期和星期天去保定莲花池和大慈阁考察。我也就是那个时候与他熟悉,曾经随他去保定图书馆查阅资料,亲自看到他站在大慈阁上来回用脚丈量建筑的尺寸。毕业前夕,他的第一本书《古莲花池》就已经定稿,书法大家黄绮教授题写书名。1984年甫一出版,他就签名赠送我一本。
孟先生毕业后分配至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工作。1984年代,我曾邀请他去赞皇县对一座北朝墓葬进行勘察,并到赞皇东高、延康一带实地考察。他亲自向当时的赞皇县委书记肖建章建议,加强赞皇的文物普查和保护工作。之后,赞皇县成立了文物保护所。我就是在他的鼓励下,对赞皇的文物进行了调查。最有价值的是,我们在东高村得到了线索,从赞皇北马村找到了宋朝的孟良墓志,经过做工作,该墓志移送赞皇文化馆保存。我把当时发现墓志的情况整理成文,以《河北赞皇县发现“孟良墓志”》为题发表在《考古与文物》杂志1988年3期上。需要指出的是,这方墓志,在中国考古史有很重要的地位,因为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河北地区发现的唯一宋代志石。
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孟先生主要从事古文献研究与考古调查勘探和发掘,并有显著成就。发表论文《论客卿》《元代画家史杠墓志跋》《试论河北酿酒资料的考古发现与我国酿酒的起源》《鸡鸣山驿考略》等。近三十多年来,主要从事井陉窑的调查、发掘和研究工作,并著有70万字的专著《初论井陉窑》。我在第一时间拜读了此书,认为这是系统介绍研究井陉窑文化的第一部著作,全方位展示了井陉窑灿烂的历史文化,反映了井陉窑深厚的文化底蕴,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对进一步挖掘、研究和推动井陉陶瓷文化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30年来,人们对井陉窑给予了一定的关注,但是有深度的、系统的研究报告和论著,非常少。孟先生的这部著作,把他从事文物调查、考古发掘以及历史研究的文章综合为一体,可以说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这本著作既是一部资料书、工具书,也是研究井陉窑文化的扛鼎之作,开山之作。
图三 《初论井陉窑》一页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自发现井陉窑后,孟繁峰先生将后半生的心血全部倾注于此。从昔日的青年学者到今天的考古老兵,孜孜不倦研究井陉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些心血换来的是,曾经默默沉睡的历史名窑,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和活力。《初论井陉窑》序言作者、原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所长郑绍宗先生评价孟繁峰,“吾亲见其为此嚼得草根,数十年坚持不懈,读书积五十年之努力,虽清贫一世而不悔,为人性情率真耿直,不畏权势,公而忘私,敢于担当,尊法守礼,行不逾矩。”相当真切也。
图四 《初论井陉窑》发布会现场
02
常言说,天道酬勤。孟繁峰结缘井陉窑,可谓一次奇遇。1989年10月,孟繁峰等人到井陉县做文物复查工作。复查的第一天,10月23日一大早,当其他同伴还在梦乡时他就起来在附近转环境。就在他下榻的招待所附近---井陉天长电影院大楼的散水处发现了一些细碎的匣钵、垫圈和瓷片,当即就认定为是宋金时代的遗物,他激动地叫醒了同伴共同分享这一重大发现。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通过调研、走访、了解到,在后楼地下2米多深处曾发现一层很厚的瓷片堆积,中有碗、盘、灯、匣钵、垫圈等残片。另在此楼西南角处打地槽时,在地表以下2.7—3米深处发现了瓷窑炉,炉膛口向西,其下有炭灰很厚,炉壁是圆的。综合各类资料信息分析,他大胆地将此处定名为“东关窑址”,年代为金,这是井陉窑发现的第一个窑址,从此揭开了井陉窑的“冰山一角”。
图五 井陉天长古城一角
从第一次发现第一处遗址起,孟繁峰和他的团队进行了艰苦的研究探索,又到河东坡、东窑岭村实地考察并发现了瓷器,这就是最早发现的第二、第三处窑址。以后他们不断勘探,先后共计发现了十二处窑址,分布范围很广,在今天井陉县和井陉矿区16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均有发现,是隋唐五代宋金元明清时期的一处大型窑址集群。通过分析研究,逐步总结出井陉瓷器的特点,越来越感觉这不是定窑或土定产品,而是生产在井陉大地的一个新的瓷器品种。依照瓷窑以所在“州”命名的惯例,井陉在历史上叫过“井州”,《正定府志》记载说“真定府产瓷器,明时充贡出井陉”,遂以产地名之为“井陉窑”。
图六 金代大型窑场遗迹之一
井陉窑的发现是一个历尽艰辛的过程,既有偶然,也是必然。井陉窑位于太行第五陉的井陉境内,地理位置完全处于太行山的深山处,又分布在该县的中部和北部,属于一个比较闭塞的山区环境。与邢、定、磁诸窑不同,如定窑,号称有13座小山一样的瓷片堆,所以在建国以前(上世纪30年代)就被陶瓷泰斗叶麟趾发现。磁州窑和邢窑情况也类似。而井陉窑不仅处在山区里头,而且还被黄土掩埋,加之它的保存状态特殊,是黄土与古今建筑及硬化的道路覆压,属地层和地上建筑双覆盖式窑址。具体来说,就是有些古窑口停烧后,窑工就地建房,就形成村落,这种地上地下覆盖形式就叫做双覆盖型窑址。而且,即便有其他窑口在连续生产,也常被人们误认为是明清以后的窑址。再者由于时代的变迁,道路交通的重新修建,经济文化重心的转移,一些近现代的井陉陶瓷场,也迁移到老窑址的外头去建场。这样,在历史上曾经辉煌一时,亮燃千年窑火的名窑渐渐沉寂于太行山中,被人发现是非常不容易的。
图七 金代淡青釉剔花荷莲鹿雁纹大罐
从发掘出的一批随葬瓷器来看,隋唐五代宋金元明清各个朝代精美的瓷器瓷片均有发现,充分印证唐、五代、宋、金时期井陉窑一直都在延续烧制瓷器,并且胎釉光滑、质地细腻,产品上好。考古发掘证实,在邢、定极盛之时,井陉窑并没有熄火,更没有因前邢后定而失去自身的特色,隋代它的烧成技术已完全成熟,唐、五代,它与邢、定同时生产着“官”字款白瓷,成为河朔三镇之一,统治镇、冀、深、赵四州长达160年之久的成德军的官窑。
井陉窑一经发掘,即在考古界产生巨大影响。虽然《金史·地理志》记载“真定产瓷器。”《正定府志·物产》说“真定府产瓷器,缸坛之属也,明时充贡出井陉。”但一直没有找到其窑址。1973年《文物》杂志第2期曾公布全国待调查的61处窑址,井陉窑排在第一位,但井陉窑就像神秘的宝贝一样始终没有被发现。所以,这次井陉窑的发现,填补了历史上真定府出瓷器的空白,为太行东西两侧的冀晋古瓷窑场找到了直接的连环,对于中国陶瓷发展史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时隔不久便被陶瓷大家耿宝昌举为河北四大名窑之一,与定窑、邢窑、磁州窑处同等地位,打破了“土定窑”“定西窑”等失准的定位和模糊概念。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这样,一个沉睡近千年的古瓷窑,由于孟繁峰一次偶然发现,映入了人们的眼帘,神秘的井陉窑重新出土了。(未完待续)
图八 宋代点彩罐
(注:文中瓷器图片采自《初论井陉窑》一书)
作者简介
岩石,二级巡视员,历史文化学者,大学客座教授,中国历史唯物主义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