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之日秋社之时,我国古代的丰收节,真是热闹丰盛又讲究。
寒来暑往,年华似水,不觉又是一年秋分时节,当午夜寒露深重,当一弯蛾眉月一点一点变得丰满之时,万家团圆的中秋节也悄然而至。
在我国古代,其实也有丰收节,就是每年的秋社日,这一天,有时候会和中秋恰巧是同一天,有时候又和秋分恰好同一天。比如今年,和秋分正好是同一天,都是9月22日。
秋社日,其实是古代秋季祭祀土地神的日子,时间是在立秋后的第五个戊日。
这样说,今天的我们仍糊里糊涂,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天。
其实古代有秋社,也有春社,陆游的诗“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写的就是春社。这春社,是在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
不论是春社还是秋社,每年都是不固定的,都是根据黄历推算出来的。
查黄历表,如果春分日是戊申日,那么“戊”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的次序来循环,而“申”则按照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次序来循环。
然后,从立春到春社日(或者从立秋到秋社日),一定是在4×10+1=41天以上,50天以内。具体哪一天,要看当年立春(或者立秋)的日期,才能确定。
春社日,会在春分前后,在春分前7天到春分后2天的范围内(立春与春分相距48天);秋社日,则在秋分前后,在秋分前7天到秋分后2天的范围内(立秋与秋分相距48天)。
其实大家不会推算,也没有关系,反正花个三五块钱买一本日历,上面都写得一清二楚。
记得小时候,正月里,碰到亲戚家里上一年有新亡故的人,大人们总要翻墙上挂的厚厚日历本,看一下哪一天是春社日,因为民间有“新坟不过社”之说,即给新坟祭扫要在春社前。
在我国古代,社日是用来祭祀土地神的,春社是祈求土地神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收,而秋社则是报答感谢土地神的,类似于还愿。
《孝经·援神契》里说:社者,五土之总神。土地广博,不可遍敬,而封土为社而祀之,以报功也。
传说共工主管水利,共工的儿子句龙,在洪水爆发之时,引导百姓在高地土丘上建筑房屋、开垦荒地,以抗洪水。每25户为一社,这是社字的最早来源。
句龙死后,被人们奉为社神。东晋以后,称为土地神。
因为是丰收后的庆典,秋社日,人们尽情享受秋收后丰衣足食的生活,节日场面便异常隆重、热闹。
这个以庆祝丰收为主题的秋社,实际上就是我国古代的丰收节。
世间万事万物,有盛必有衰,社日也不例外。这个起源于上古时代,兴于秦汉,传承于魏晋南北朝,兴盛于唐宋的社日,最终在元明清三朝日渐衰微下去。
关于秋社,宋朝的孟元老在他的《东京梦华录》里记述得尤为详细。
在彼时的大宋,那简直是一个万民狂欢的日子,上至皇宫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人人参与其中,乐而忘返。
这一天,大家做社糕、吃社饭、喝社酒、看赛神。妇女们回娘家,孩子们不上学,男人们不上班。这一天,真的是,你想咋地就咋地。
首先来看社糕、社酒,前一种是面食,后者是自家酿的纯粮食酒。陆游诗里说有腊酒,自然也就有社酒。
据说饮社酒能让人耳聪目明,清代的孔尚任还郑重其事的在《节序同风录》里说,用社酒洗眼睛,可以提高视力;《永州府志》里则说,在社日这一天饮社酒,可以治疗耳聋。真是功效多多啊,所以这一天喝酒,不但正大光明,而且非喝不可,于是,日暮时分,“家家扶得醉人归”。
秋社
陆游
雨余残日照庭槐,社鼓冬冬赛庙回。
又见神盘分肉至,不堪沙雁带寒来。
书因忌作闲终日,酒为治聋醉一杯。
记取镜湖无限景,苹花零落蓼花开。
除了社糕社酒,还有社饭。关于社饭的做法,《东京梦华录》里的记载最详细:
贵戚、宫院以猪羊肉、腰子、妳房、肚肺、鸭饼、瓜姜之属,切作棋子片样,滋味调和,铺于板上,谓之“社饭”。
感觉这个社饭,就是各种肉类大聚会,叫社肉才更准确,是无肉不欢者的最爱。
当然,这是皇室大内的豪横做法,普通人家可做不起。民间流传我国土家族春日社饭的做法是,采撷鲜嫩社蒿(香蒿、青蒿类),洗净剁碎,揉尽苦水,控干,与野蒜、地米菜、腊豆干、腊肉干等辅料,掺合糯米蒸或焖制而成。秋日社饭可以以此类推,不过是把社蒿换成干的就是了。
清朝时,有一位官员,还为此特意写了一首《潭阳竹枝词》:
五戊经过春日长,治聋酒好漫沽尝。
万家午后炊烟起,白米青蒿社饭香。
最热闹隆重的是赛神,赛神是社日最为重要的一项民俗活动。所谓赛神,就是百姓以歌舞、鼓乐、演戏的方式酬谢社神,庆祝丰收。
陆游的“箫鼓追随春社近”,是写赛神前的彩排,陆游还有一首《赛神曲》,专门写赛神民俗:
嘉禾九穗持上府,庙前女巫递歌舞。
呜呜歌讴坎坎鼓,香烟成云神降语。
虔诚百姓手持沉甸甸的金黄稻穗,来到庙宇前,酬报社神。女巫们翩跹起舞,表演者又是唱歌又是打鼓,在香烟氤氲缭绕中,在歌舞声声中,人们完成了与社神最庄严神圣的感恩与交流。
这一天,妇女们都要回娘家,看望年迈的父母,和昔日的好姐妹叙叙旧,还可以约上三五闺蜜,出城游玩一番。所以这一天,也是古代的三八妇女节。
明朝诗人谢肇淛的《五杂俎》里说:“社日男女辍业一日,否则令人不聪”。看来这一天,不分男女老幼,想不出去浪,都不行啊。
唐朝的张籍写诗说:
杂歌谣辞
庭前春鸟啄林声,红夹罗襦缝未成。
今朝社日停针线,起向朱樱树下行。
针线活还没做完呢,不做了,赏花去也。
孩子们当然是最高兴的了,白天可以到处疯玩,看赛神去,晚上还有外公舅舅姨娘们给买的各种礼物。
人家妇女皆归外家,晚归,即外公姨舅皆以新葫芦儿、枣儿为遗,俗云宜良外甥。(《东京梦华录》)
私塾老师们也玩的嗨,收了补课费,有了钱,可以到处聚会喝酒嗨歌去了。到晚来,醉醺醺一路回家时,还有伴手礼。
市学先生预敛诸生钱作社会,以致雇倩祗应、白席、歌唱之人。归时各携花篮、果实、食物、社糕而散。——《东京梦华录》
据《琅琊漫抄》载,朱元璋“生于盱眙县灵迹乡土地庙”,所以小小的土地庙,在明代倍受尊崇,村村寨寨都建有土地庙,真是凡有井水处,皆有土地庙。
然后,昔日春社秋社祭祀答谢社神的系列庄严隆重热闹的民俗活动,逐渐演变成对土地神的直接简单的烧香祭拜了。
明《六合县志》载:二月遇社日,各坊巷具牲醴祭当境土地神,谓之土地,社祭毕会饮。秋八月遇社日亦然 ,主社者每社日一易。
到清朝,昔日热闹无比的秋社日,更是直接被中元节取代了,而且程序大大简化,地点只要是在十字路口就行,再不必万分庄重,手持金黄稻穗到庙里去了:
中元,农家祀田神,各具粉团、鸡黍、瓜蔬之属,于田间十字路口再拜而祝,谓之斋田头。——清顾禄《清嘉录》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历经唐宋数朝近千年盛大热闹的秋社,最终静静躺在史书典籍枯黄泛旧的书页里,唐诗宋词深情细腻的文字里,脉脉无一语。
透过千年的历史尘埃,我们只能借由古人的文字桥梁,去触摸感受进入属于它的盛世年华。
只是,那一颗祈求风调雨顺,祈愿天下富足,祈祷盛世永驻的心,历经千年万年,永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