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腹地里有个休门，休门的草木更岁里成长了吹歌。吹歌俗称响器班子，是民间红白事上少不了的热闹。千载延袭，河北吹歌的名号在全国是独一份的，流派众多，各擅胜场，名家辈出。休门吹歌这一支经历过繁华胜景，也走过浮沉跌宕。其历史地位，社会影响，艺术价值让其不遑多让，跻身河北非遗项目。老树更喜绽新芽，再度亲近听众拥抱时代，是这门传统艺术倾心渴望的际遇。休门吹歌是幸运的，其式微时的传承人付锡芬，懂吹歌，擅吹歌，爱吹歌，护吹歌，听一曲他的吹管独奏《江河水》，是余音绕梁青松心。
余音绕梁青松心
河间人付锡芬出身吹歌世家，吹吹唱唱是祖传的手艺，父亲靠这个补贴家用，养活七个孩子，父亲在这上边“得了意”。付家浸淫这行久了，打眼就知有没有，付锡芬是家人眼中的天选之子，天赋好，悟性高，巧的是，他又真心真意爱这行，吹管结构最简单，但又是响器里最难弄的，俗话说“千日的管子百日的笙”，可付锡芬拿在手里搁不下，嘴上没练手在练，走也吹坐也吹，白也吹黑也吹，为了不扰民，闷在水缸里都能练上一天。六七岁上，父亲是十里八乡的吹破天，他就是小吹破天了，能挑起一个班子的魂儿。
跟随家人闯关东，黑土地上华北老乡多，摞地卖艺受欢迎的差点回不了家，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场子热切听他的老乡，让付锡芬觉得是自己从吹管里“得了意”。参军入伍，三支部队抢着要的文艺兵，随部队全国各地演出，到处是他展示吹技的舞台，也是他长能耐的机会，找当地的民间艺人，切磋请教，逛当地的古玩市场，收藏古老的乐器，采风当地的曲子，新鲜的技巧，没见过的的乐风都揉进自己的吹管唢呐里……“得了意啊”。
转业后休门就是家了。与休门吹歌相遇就再也不曾分开，整谱子，组乐队，带徒弟，赶赛事，跑演出，拿了太多的奖，得到了许多肯定，付锡芬说休门吹歌又让我“得了意”……
休门吹歌，吹婚丧嫁娶，吹祭扫动迁，吹节年喜庆，吹修路建桥，世间的重大仪式，人生的重要关口，都需要响亮一场，请来吹歌班子，吹出世俗生活里的欢乐与奔头，也吹出忧伤与哀思，吹得人心里亮起来，宽起来……石家庄的乡间，听到那高亢明亮的乐声，人们会从田里直起腰，从灶间抬起头，从生计的忙碌中感到一点松快，在岁月的流逝中似乎留住了值得留下的……
在上海世博会上，付锡芬代表河北演出休门吹歌，一场演出他能娴熟的替换20几件乐器，一只管子能描摹画眉、布谷、云雀、燕子和猫头鹰等百鸟之声，能唤出世间百态，带你到林间打枣，垄上放牛，唤百鸟归林，让说着各种语言的人循着乐声走到他的演出场地，久久驻足……余音绕梁青松心，在休门吹歌里付锡芬感悟到的和休门吹歌借他的技艺所表达的，相互加持，成全岁月，呈现乡村生活边边角角的美。
当你真心热爱一件物，一个人，一样事业，生命的意义自会慢慢呈现。
是有人爱的，有人在传承光大
热爱吹歌，传承吹歌。传承是一份使命，热爱自有力量，付锡芬践行如饴。初逢吹歌，“当时休门会吹歌全活手艺的老人只有三位，全都八九十岁了，我白天黑夜长在老人家里，求学讨教。老人已经吹不全整段曲子，我让他们哼出曲调，再把谱子一点点整理下来。”
肩负这份使命，付锡芬自费去了沧州、保定、邯郸等地的大大小小多少家吹歌班，听到人家一点好处长处，回去就想改编尝试糅进自己的音乐中。
肩负这份使命，他想办法改进了传统的“尺工调”，让晦涩难学的谱子记录方式变成易于接受的简谱，好传播，好授徒。
荣光逝去，时代流转，对低谷中的休门吹歌，付锡芬的热爱依然没有一丝减少，并且毫无保留，即使在这项艺术门前冷淡的今天，他的每一分每一秒依然是全情投入。他忙于在河北师范大学和省艺术职业学院教徒授课，忙着在自己用60年心血建成的古老乐器博物馆里习练吹打，忙着捕捉一切与吹歌有关的信息，让休门吹歌在更多的平台上获得传播的机会……
吹歌如此动听，吹的是人间百态，传递的是真感实情，付锡芬不信休门吹歌在这个时代没有生命力。
看他的演出，听他的讲话，以为他精神永远是旺健的，信心总是爆表的。可人前总言笑晏晏，人后就有放声大哭时。带徒传艺就是他的一大心事。
艺相对是简单的，需要天分耐心来成全，人是难的，时代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干扰，但艺术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上的，“人不豁出去，艺成不了”，培养后继人才，付锡芬感慨良多，曾经一场全省春晚，彩排时几个合手的徒弟都因为各种客观原因来不了，付锡芬差点当场落泪，这门艺术就这么难吗，但转天几个徒弟终于如约出现，那一刻，他长舒一口气，终究是有人爱的，有人在传承的。
虽然培养的徒弟不少星散四方，但只要愿意，付锡芬就肯教，肯带，肯掏肺掏心地去传授，欣慰的是他现下终于组建起休门吹歌的班底，有了一批年轻的传人。
手艺不是死的，是活的
手艺人总是说干活儿去，有时细琢磨这个“活儿”传递出的信息：手艺不是死的，是活的，传承活的手艺，更需要创新。
在创新上付锡芬想了太多的招儿，剔除吹歌中相对嘈杂的部分，尝试加入更多中声低、声部的乐器演奏，丰富音色区间；借鉴多种戏曲唱腔，拿来用好；他还发明了1米2长 的大吹管，是他自己琢磨自己车的，车出的这支大管子，能吹出海水潜流般的浑厚声部，大大增强了管子的表达领域，可以说世间万象尽在吹管之下。从《打枣》《小放驴》到《江河水》《百鸟朝凤》……传统的曲目得到了新鲜丰满的表达。他还在创新曲目，譬如千汇百纳的《大家乐》，经过他的编排，把更多有故事的人拽回了天广地阔的青葱岁月。
民间音乐界，有“紧七慢八，六个人瞎抓”的俗语，是说一个完整的吹歌班子，至少得六个人才能手忙脚乱地来一场演出，可业余演出，凑不齐人手是常态，付锡芬自制了能摆挂十多种乐器，拿起放下顺手合脚的架子，一块帘布遮挡着架子里边的锣、鼓、镲、弦子……，架子后方左右两侧各有把手，借以操控多种乐器，如此，两个人就能演奏一场有独奏有伴奏的音乐会。原来艺多不压身，还为创新多了路径。
心有波涛面有春色，忙于传承巧于创新，一切因为傅锡芬心中始终装着一个吹歌的江湖：人家叫他吹破天，他更想吹遍大地，吹入人心。
他要让吹歌合辙时代，押韵生活，一念寄此，72岁的他就一天不会远离吹管，舍下吹歌，“天天琢磨都不够，就怕时光不饶人”。付锡芬的生命已融入吹管的管芯，铸入了唢呐的铜管，休门吹歌可能迎来更大的转机？
吹歌响起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付锡芬在为事业奔波，他的妻子女儿侄辈孙辈都全力地支持他，他能够摘出身子只为吹歌忙，没有后方这个温暖的家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妻子，支持他欣赏他尽已所能助力他的事业。在他的家里，吹管响起，有家人闲坐，有灯火可亲。这样的生活画面，让他感谢家人，也相信生活千变万幻，却始终有着自己的节奏。
吹歌的节奏能否和上当代人的生活，和上他们的心事，成为他们孤独时振奋的一曲，欢聚时温暖的相伴，付锡芬没有办法决定，但他做好了传承吹歌，创新吹歌，让人们转头寻觅时，休门吹歌能及时的出现。
付锡芬千般努力，休门吹歌百般创新，确实拉回了不少听众，但一切并不只是为了迎合受众，这门艺术真正要迎合的是岁月，要踏上的是时代的节拍。人也如此，在这个多变的时代，人应该口味杂一点，耳音广一些，多吃几样风味，多听不同曲风，听听世界的，再听听民族的，民间的，才算不辜负这个多变的20年代吧。
如果你愿意深度打开自己，休门吹歌就不是挽不回的背影，它转身向你走来，引你去听高亢的、明亮的、欢乐的，多愁的，婉转的，豪放的休门，多彩的燕赵，听听管子唢呐飞出的那个百花争艳的世界，也许就在它们之中藏着你人生的下一个风口。坚持传承勇敢创新的休门吹歌也会因为你迎来自己新的风口。
来源：《今日石家庄》
文字：任丽鸽 摄影：双鹏飞 郄磊
